2006.05.24  中國時報

解讀李泰安現象

邱天助


南迴鐵路翻車案,當李雙全自殺後,李泰安便成為檢警鎖定的對象,李家父子更是整天被媒體貼身守候,兩個多月來,李家的生活幾乎完全暴露在攝影機下,不斷擴展、渲染、與延伸,報導的「事實」無奇不有。

看到商機所在,李家前的道路,也出現了賣冰、烤香腸、賣甘蔗與鳳梨的攤販,更有行動咖啡車,開進了李家的院子,擺設餐桌營業,台灣社會幾乎陷入一種迷惑、猥褻的狂熱,卻也令人暈眩痲痺、悲傷莫名。

在過度暴露與透明的情況下,李家毫無退路,也無力防衛。公私領域的交混,李家父子不再能維護他們自身存有的界限,不再能夠扮演或演出他們自己,也不再能夠產生自己的鏡像。李家只是純質的螢幕,是所有媒體影像的轉接中心。然而,在疏離的社會中,這種「淫穢」的傳播,卻滿足了大眾對「景觀」的需求,景觀的幻象總是重新包裹住疏離的整體,景觀的氛圍也填補了人們的疏離,並使支離破碎的分離狀態再次整合起來,它使自身成為人們為了與他人連結的唯一可能。

就像當前電視談話性節目的氾濫,不斷的炒作、販賣個人的隱私一樣,「南迴鐵路怪客案」連續劇式的報導,使人們得以毫無罪惡感的窺伺他人生活,並且理直氣壯的指指點點、說三道四。後現代理論家布希亞(Jean Baudrillard)指出,只要有疏離,就有景觀、劇情與場景,就有「異己」的存在,而那個異己性可能愚弄你,後果卻無從預料。

「李泰安現象」的淫穢,不再是傳統上那種隱密、壓制、被禁的,或看不清楚的淫穢;恰恰相反,是比看得見更一清二楚的,不再有任何秘密可言的,完全溶解在資訊與傳播中的淫穢。由於它可能是比真實還更真實的「擬像」(Simulations)世界,因此常會引發一種迷惑與暈眩併發的狀態。

這種景觀社會的形成,主要是通過消極消費、娛樂消遣,以及所有的媒介文化的功利主義來傳播它的麻痹功能。按照法國思想家迪勃爾(Guy Debord)的說法,景觀社會無可避免的命運,即是在其隱蔽的運作力量達到生命統治的頂點時,人們便會失去自身的力量,社會生活也被傳媒統治所殖民。這一結構性的轉移包括前非殖民地區社會生活的商品化,以及官僚控制領域延伸到人們的需求、消閒和日常生活,即以社會生活的殖民化和對消遣範圍控制的延伸,類似於法蘭克福學派的「全面控制」或者「單向度」的社會。

對於迪勃爾而言,景觀是一種政治消解和精神撫慰的工具,不僅放大了資產階級的利潤和權利,也再度解決了資本主義合法化的危機。它更意味著一場「持續的鴉片戰爭」,由於它麻醉社會主體,把人們注意力從真實生活的壓迫中轉移開來,消費了資訊,消費了場景,到最後也消耗自己的熱情。此時,人們的創造性實踐不是充滿想像力的變革,而是陷入無生產性且無窮無盡的資訊迴旋浪潮中。

在政治愈來愈令人失望,傳媒也愈來愈懷疑的時代,我們不知在「李泰安現象」的迷眩中,有多少人有被剝奪的自覺,而試圖在被迫的消費場景中解脫,直接生產他們自己的生活,創造自我行動和集體實踐的模式,積極的製造自己生活的樂趣與意義,還是只能在焦慮的氛圍中,讓無力感不斷的膨脹、蔓延。

(作者為世新大學社會心理學系教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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